“安而后能虑”的中医解

　　我自认为，中医内涵天地之道，既可治病养生，还能指导人生。儒家经典《大学》亦可用中医解释。

　　《大学》里有这样一句话：“知止而后有定，定而后能静，静而后能安，安而后能虑，虑而后能得。”

　　意思是说：能够知其所止(即止于至善)，然后意志才有定力;意志有了定力，然后心才能静下来，不会妄动;能做到心不妄动，然后才能安于现状，随遇而安;能够随遇而安，然后才能处事精当、思虑周详;能够思虑周详，才能得到至善的境界。

　　本文重点从中医的角度来讨论“安而后能虑”。

　　一、关于“安”

　　许慎《说文》说：“安，静也。从女在宀下”，合起来的意思是有了房子，房子里有家眷，就表示这要在这里扎根居住了。其本义是安定、安稳。

　　《大学》中讲“静而后能安”，并解释说，一个人如果能不自欺，内心自然就无愧，这样自然也就“富润屋，德润身，心宽体胖”了。所以程子说：“不愧屋漏，则心安而体舒。”

　　中医讲“安胎”、“避虚邪以安其正”、“先安未受邪之地”、“安和胞宫”、“胃不和则卧不安”、“食岁谷以安其气”、“五脏安定”……这里的“安”，都是安定、安和的意思。

　　中医养生治病，以和为贵，所谓“和”，包括“天人合一”、人与社会和、五脏和谐诸意。其中的“和”既指和谐，亦指安和。我的理解是，非安定不能和谐。也就是说，先“安”而后方“和”。

　　《论语》形容孔子：“子温而厉，威而不猛，恭而安。”这里的“安”，指安和安舒的自在状态。显然，“安”的意思除了安定、安静、安和之外，还有安舒之意。对于人体正气而言，既要安定、安静、安和，也需要安舒，这样才能祛邪有力，使“邪不可干”。

　　二、关于“虑”与“思”

　　一则，关于“虑”

　　这里的“虑”是什么意思呢?

　　《说文》的解释是：“虑，谋思也。”显然，这是一个因思来而的形声字。我的理解是，“虑”意同于“思”，指较深沉深刻的思考，而不一般怀的泛泛思考。俗话说的“深谋远虑”、“未虑胜先虑败”，即是这个意思。另外，平时我们说的思虑过度，其中也亦含有“谋思”的意思。

　　二则，关于“脾主思”

　　从中医来分析，脾主思。脾主思中的“思”主要指思考、思虑等情志活动。为什么思虑由脾所主呢?我的分析如下：

　　一则，脾为后天之本，气血生化之源。脾运化水谷精微，上输于肺，注入心脉，奉心化赤为血，为精神活动提供物质基础;思为七情的出发点和归宿点，主出诸情，可谓思为“七情之本”，而五脏是七情产生的基础，故而可以认为脾为思之“源泉”。

　　二则，思为脾之志，过思则伤脾。从生活中可见，若思虑太过，会影响脾的运化功能，导致气血化生不足，出现乏力、消瘦、便溏等脾失健运的症状。

　　三则，思出诸情。脾为后天之本，气血生化之源，其他四脏都是依靠脾所化生的精微维持其生命活动。由此说，“思出诸情”。七情之中“喜怒忧悲恐惊”这六种情绪要通过“思”而产生。比如，思而担心为忧;思而肯定为喜;思而否定为怒;不及思索为惊为恐。

　　杨上善在《黄帝内经太素》曰：“脾主忧愁，脾为四脏之本，意主愁忧。故心在变动为忧，即意之忧也;或在肺志为忧，亦意之忧，若在肾志为忧，亦意之忧也。故曰愁忧所在皆脾也。”即任何情绪变化都必须经过“思”而变化，或者说任何正常情绪变化都必须有“思”，没有“思”的变化不可能有情绪变化。而思的这种品质，正与脾在五脏居中属土、灌溉四脏的特点相应。

　　有学者认为，思为七情时空之合，思属脾土，主四时四方，思为七情时空的中心，是七情的出发点和归宿点。

　　三则，关于“思”的引申

　　往圣先贤对于“思”尚有许多发挥。比如，《尚书》曰：“钦明文思安安”，郑玄注：“深虑通敏谓之思”;《尚书·洪范》：“思曰睿”，孔疏：“思者，心之所虑，使行得中也”，都以思为虑为睿。

　　显然，“思”不仅仅如现在一般说思考、考虑，还可以引申发挥。故“钦明文思安安”，《经典释文》引马注就说：“道德纯备谓之思。”《逸周书》解“思”也说是“道德纯一”或“大省兆民”。这是因心之所虑而使行为得中，不偏不倚，自然就显现为道德纯备之象。

　　进一步说，这里的“思”已经包括了“虑”和“得”的意思。从生活来观察，凡是道德纯备的人，一定是能思能虑的。因思而虑，因虑而有此效能，所以又称为睿。

　　“睿”指聪慧，深明，通达。从中医来分析，“睿”其实也是脾主思的体现。《内经》有言：“脾为谏议之官，智周出焉。”谏议之官的职责是负责辩明是非，纠正君主的错误，感知万物，道济天下，使天下太平。心为君主之观，脾具有使心的功能正常，使身体各部分协调运行的功能，可以说，与“睿”相通。

　　再者，《内经》亦言：“因思而远慕谓之虑，因虑而处物谓之智。”显然，思虑可以得智。而智与睿相通，即能睿智。

　　三、谈“意思”

　　《内经》认为，“思”与“意”是不同的情志活动。经文有言：“因志而存变谓之思;心有所忆谓之意。”可见，思即思考、思虑、为五志之一，是人体精神意识思维活动的一种状态;意，又称为意念、记忆、意识，或指未成定见的思维。就是将从外界获得的知识经过思维取舍，保留下来形成回忆的印象。“意”属五神之一，五神包括神、魄、魂、意、志。

　　关于“意”的含义，有学者认为主要有三：①记忆，②思维，③注意。也有学者有不同观点，认为：“意，其含义有三：一是记忆，二是思维，三是推测、意度之义。”

　　总的来说“脾在志为思”、“脾藏意”就是指脾脏主司人的思考、记忆等意识活动。

　　脾主藏营、舍意、主思。我们常说“意思”，脾舍意，脾主思，所以说，“意思”全与脾相关。脾既然已经主思了，脾又为什么“藏意”呢?

　　我的理解是，一方面，脾为气血生化之源，意义在于产生与维持生命活动的物质基础;另一方面，就气机升降而言，脾胃升降功能推动着人体一切气机之升降，或者说人体气机升降是以脾胃之升降为内在推动力。机体气机升降是以脾升胃降为轴心，脾胃升降构成了气机升降之枢纽。

　　脾藏意与主思的关系，实际上就是脾主运化与主气机之枢关系的情志表现，即只有在“脾藏营，营舍意”功能正常的情况下，才具备思考敏捷，从而维持人的认知与情感之“思”的正常活动。所以，意藏于内而支配着思的活动，思是意的外在表现。

　　四、安而后能虑

　　为什么要先“安”而后方能“虑”呢?

　　从中医来分析，脾能思的基础源于脾能安和。脾能安和则水谷得化，濡养心脉，则心能主神且脾能主思;反之，若脾不安和，会影响脾主思的功能。

　　其一，脾之运化失司，酿湿生痰，痰邪随气可四处流窜，上蒙清窍，神明受扰，情志出现异常，此时即会导致思虑不能;其二，若脾虚不运，气血生化不足，精神活动所需物质基础匮乏，神明失养，亦可出现不能思虑。

　　我的理解是，“虑”是一种功夫，也是一种境界。要达到这样的功夫和境界，需要心中先静而安。而心若能静而安，除了可让人除去纷扰之虑外，还可生发聪明睿智。比如，《二程遗书》云：“圣人‘修己以敬，以安百姓’，‘笃恭而天下平’。惟上下一于恭敬，则天地自位，万物自育，气无不和，四灵何有不至?此体信达顺之道，聪明睿智皆由是出。”

　　从中医来分析，心静而安即是心气和的表现，心主神明，心含君火。若心能静能安，则自然能主神明，君火自然明亮，聪明睿智即自然透出。

　　《内经》有谓“所以任物者谓之心”，心为人生命之大主，心神能虑，则人能发挥才干，能利他，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。所以说，心主神明的功能必需正常，这就要求心气能处于静、安和的状态。

　　小结

　　我读“安而后能虑”一语，有以下三点感悟：其一，知此“虑”与脾相关;其二，知“虑”不但是睿智深思，且能感悟有得;其三，知做学问的顺序：心非定不能静，非静不能安，非安不能虑，非虑不能成就。

　　人能定，自然就静，不躁动。《大学》所讲的定、静、安、虑、得，这五步功夫其实是做人做事成功的诀窍。作为一个中医人，我相信，定为基础，以定为本。我把心定于中医，颠沛流离，不离不弃。每天学习中医，思考中医，实践中医，写作中医，自觉沉迷其意，乐而忘返。(董洪涛)#养生#